本是在车站候车，却无意中看到，约莫二十一二岁的一个男子，突然倒地。我问亭，他怎么倒了？他也不知所以（亭叫陈瑞亭，我习惯叫亭）。亭说：“他好像是专门的。”专门是我们洪洞的方言，即故意。

在这条东西向的街道上，太阳恶狠狠地照着，无情地灼烤着空气和大地，路上的行人匆匆流离于过往间。我们三人打算前往大同大学，在那儿附近找个勉强住两天的租房，以便几日后的对口考试。站牌旁，面朝南侧的是我，专职等车，他俩则胡乱瞟着，在这“美女”盛行的夏季。“我去那边抽根烟”永刚说。陌生面孔满满地充斥在过往人潮中，此刻唯余亭这个熟知“有幸”跟我一同目睹这往后的场景——那名陌生男子的怪异。

那名男子本是在路北的邮政楼下，那是我一次看见，他从地上爬起。左右手提着不同色的袋子，我怀疑他是在等着某个亲人。起初我只以为他是失足倒地的，后来……从亭的话中得知，当我看到他“第一次”爬起时，才略感有一些异常，我疑惑着。

亭一直在我耳边说笑着，对男子的怪行叨叨。或许是我感情太过泛滥，又或许是那名男子牵动那年就蛰伏在我心底的痛楚，我一直皱着眉，自己的嘴唇也险些被我的上下牙齿磨出血。

男子的蓝色上衣、灰色运动裤上已被污染了颜色，一身尘土，脚板上拖拉的是一双褪色的布鞋。回忆中的我，曾那时穿过奶奶给我纳的千层底，那时的我满心欢喜，而今看到的却只是那无尽的酸楚——一位慈母抑或更年长亲人的心血，就这样一针一线的“封”在那里。撩过碍着眼前的银发，那略显佝偻的身躯和那渐衰退的容颜，是她们在岁月洪流中吹打的印痕。一直被他的动作牵痛着，那不是一时的意气，而是来源于深处的感触。倒着身体，跌跌撞撞的用身体勾画着圈圈，一次次的险些跌倒、一次次的爬起。

不知是故意还是……他撞到了垃圾桶上，倒地翻了翻眼皮又爬起，我的心就这样一直被良心折磨……他跌了过来，亭闪了闪身体。男子的右臂擦过我的左臂，我起了拉他一把的冲动，可身体却如此的不争气，难以挪动，似是强力胶锁紧了脚跟大地的距离。我一次次的咒骂着自己——秦聪会你真可以，怎会如此没出息。

跌撞到街上的他，又在“舞”着他的身体，这种舞让我很痛。我怕，好怕，我不敢、不想看到一个生命在我眼前如此的陨落。车辆还是如此的穿行，或许一些还残存良知的司机会在他这里减速。有几回，有空着的的士会在他跟前停留一两秒，或许只有这些的士的司机才把他当作“正常人”——挣钱的工具，招着手在这里。这时，他与常人无异了，我们都是被赚钱的工具。

我皱着眉头，对亭的笑不予理会。他一遍遍对我说，“他真的很可怜”下意识的从我紧闭的嘴角溢出。亭似乎愣了下，接着应了我一句……繁华都市却不如寂寥无人，人心的冷暖，城市的聒噪，我不想理会。冷漠着、嘲笑着、躲避着的路人，还有我——只敢在心里怜悯的“真君子”。如此地，所有的虚伪，在这条街道周围笼罩着。

永刚抽完烟后便匆匆回来，或许是怕错过最近的一次公交开过，我心里猜想着。70路公交来了，我们匆匆离去。我的心一直揪着，就这样，我一路无语，望着窗外沉思。他的身影就这样，随着车行匆匆逝去，在我的视野中消散。

今天的路上是否会染上血液，这灼热的天空会不会下起血雨？

他是否因家人的稍不注意走丢的，他的家人是否正在焦急着、担心着到处寻找？

他是否是折了翼的天使，那两条手臂尽头的袋子里是否装着他折了的翅？

一切的一切，是否都是我自己在良心的疼痛下胡思乱想？他是否……

阳光还是那么无知的灼烧着，对着人间的一切冷暖，无所谓着……